這往往是小人物的悲劇所在--英雄人物的墊腳石。

　　通天河的大白賴頭黿以他的小心眼兒并由此而發(fā)的意氣行事，成就了唐僧取經(jīng)的最后一難。這往往是小人物的悲劇所在-英雄人物的墊腳石。更可悲的是，成為墊腳石并不是這些小人物自主的選擇。老黿將師徒四人拋下通天河時，并不知道它的這一行為使唐僧完成了"九九歸真"，并由此榮登無極大道，此通天河成了唐僧真正的"通天河"。

　　通天河老黿的故事見證了小人物被傷害被踐踏被忽視，永不得超生的宿命。為感恩，老黿提出要背負師徒四人渡河，而且態(tài)度極為謙卑。悟空又恐那黿無理，解下虎筋絳子，穿在老黿的鼻之內(nèi)，扯起來，像一條綢繩；卻使一只腳踏在蓋上，一只腳蹬在頭上；一只手執(zhí)著鐵棒，一只手扯著韁繩，叫道："老黿，慢慢走啊。歪一歪兒，就照頭一下！"老黿道："不敢，不敢！"-近乎恥辱的報恩方式。

　　但接下去通過老黿的口，就知道了它如此忍辱負重的真正意圖。老黿道："不勞師父賜謝。我聞得西天佛祖無滅無生，能知過去未來之事。我在此間，已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；雖然延壽身輕，會說人語，只是難脫本殼。萬望老師父到西天與我問佛祖一聲，看我?guī)讜r得脫本殼，可得一個人身？"

　　這讓我想起了教書時的一段經(jīng)歷。有位老兄是系里的輔導員，一次可能是因熬夜加班睡眠不足，于是在上班時間將腳蹺在辦公桌上小憩，不幸被巡視的副院長撞見了，更要命的是，他腳蹺的方向正好指向這位領(lǐng)導。敏感的領(lǐng)導感覺被冒犯了，十分生氣，將他的這一犯上的無禮行為傳遍了整個領(lǐng)導層，包括繼任的領(lǐng)導。

　　于是這位蹺腳哥在此后的十多年里無論多么努力表現(xiàn)都得不到領(lǐng)導認可。本是按部就班的升職，材料一到院部就被否決，直到我前幾年辭職時，他還只是一個小科員，而與他同時參加工作的行政人員至少都混到了副處級。這種升職無望的前景讓他心灰意冷，人也日漸變得勢利且愛占小便宜，在學生面前他頤指氣使，呼來喝去，但在領(lǐng)導面前卻是一副低眉順眼的嘴臉。

　　記得有一次，蹺腳哥破天荒地提出要請我吃飯。我作為單位邊緣人，受寵若驚的同時脫口而出："你有什么企圖？"他萬萬想不到我有如此簡單率真的反應，硬是被嗆得愣了幾秒鐘，緩過勁后，他神情悲憤地說道："我只想與你這個小老弟聯(lián)絡(luò)一下感情，我對你會有什么企圖！"他的回答讓我為我的"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推測"他這一類人的慣性思維感到萬分慚愧。

　　赴宴時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在座的還有其他幾位同事，這頓飯也就聊聊家常，談?wù)劙素?，吃得平平淡淡。飯后我向另一位同事詢問蹺腳哥宴請的由頭，同事提到了馬上就要開始的針對行政人員的民主測評。但我們并不是掌握生殺大權(quán)的領(lǐng)導，結(jié)局可想而知。

　　類似于大白賴頭黿與蹺腳哥這樣的小人物，在我們的生活中隨處可見，可稱之為"無可奈何的大多數(shù)"。他們的無可奈何來自于對社會現(xiàn)實規(guī)則的默認，所以在面對不公正的待遇時，往往選擇隱忍與沉默。他們的性情也在這隱忍與沉默中變得扭曲可憎。面對他們，我沒有絲毫的優(yōu)越感，有的只是讓我感到窒息般的沉重。因為從廣義上來說，我也是這"無可奈何的大多數(shù)"中的一員。